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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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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祥回应了连若涵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王维的这首《山中》写的是深秋初冬之时山中景色,有一种空灵寂静之美。虽意境唯美而辽远,却似乎和连娘子实业兴国的远大志向不符。”

    连若涵咯咯一笑:“只和此情此景相符就足够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夏县尊方才的《秋词》和真定的形势也不是十分相符,眼下的真定,秋意肃杀,寒意袭人,哪里有什么诗情画意?你看田野之中,还有流民在捡东西吃,土丘左右,还有茅屋和帐篷,里面也有人住,你身为县尊,是要‘便引诗情到碧霄’,还是忧国忧民,夙夜忧叹?”

    夏祥早就看到了田野中流离失所的百姓以及荒野中的茅篷,他叹息一声:“知我者,连娘子也。大唐之时,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现今大夏比起大唐,国力强盛多了。你看城外,大片闲田荒芜,无人耕种,知道是何原因么?”

    曹姝璃歪头问道:“莫非是百姓懒散,又或是人力不够?”

    “都不是。”肖葭跟随在夏祥身后,她和幔陀并肩而行,“真定地处中原腹地,一马平川,比起灵寿山多地少,不缺田地。只是城外地势偏低,本是湿地,又是盐地,所以不长庄稼。”

    曹姝璃连连点头:“原来如此。空守大片田地,却无法种植庄稼,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是眼前的田地变成良田,这些流民人人有地可种,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夏祥点头一笑:“曹娘子菩萨心肠。”

    曹姝璃脸微微一红:“夏县尊取笑了。我自幼长在京城,不知人间疾苦,这一次出了京城,一路南下,才算见识了百姓生活之艰难。有了……木落雁南度,北风江上寒。我家襄水上,遥隔楚云端。乡泪客中尽,孤帆天际看。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

    “孟浩然的这首《早寒有怀》既羡慕田园生活,有意归隐,却又想求官做事,以展鸿图,景色与思绪交织,左右为难又踌躇不前,曹娘子,此诗多半是曹侍郎平常最喜欢吟诵的诗句吧?”夏祥笑问,曹姝璃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怎会有如此进退维谷的心思?

    曹姝璃低头一笑:“夏县尊一猜便中。下面该肖娘子吟诗了。”

    肖葭微微一想,开口说道:“天上秋期近,人间月影清。入河蟾不没,捣药兔长生……”

    连若涵和曹姝璃对视一眼,二人都心中微有愧疚和不安。肖葭所吟的是杜甫的一首《月》,天上月圆而人间的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很是寂寞。二人心下明白,肖葭认识夏祥在先,但夏祥却和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她一时感伤也在所难免。

    夏祥自然也是听出了肖葭的言外之意,想安慰肖葭几句,还未开口,曹殊隽就抢先说道:“肖娘子莫要伤怀,在下愿陪伴肖娘子左右,不离不弃。不管肖娘子是打是骂,在下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曹郎君不要自作多情,肖娘子不需要你的陪伴。”郑好向前一步,横在了曹殊隽和肖葭中间,他伸开双手,阻止了曹殊隽进一步向肖葭靠拢,“肖娘子的意中人是如本官一般年轻有为又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

    曹殊隽顿时气极:“郑通判的意思是,在下不是青年才俊了?你还玉树临风,秋深了,树叶全落了,光秃秃的难看死了。”

    众人大笑。

    一抬头,众人已经来到了土丘之上。

    土丘不大,方圆一两里,高不过十余丈,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累积成的一处所在。土丘之上寸草不生,却有一方木亭。亭子之中,有桌有椅有栏杆。

    站在土丘之上,极目四望,整个真定城尽收眼底。远处的府尊和隔河相对的县衙,东城的城门和北城的城门,以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大佛寺。

    夏祥一时感慨万千,朗声说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为人处事,当如风,能吹落秋天金黄的树叶,能吹开春天美丽的鲜花。吹过江面能掀千尺巨浪,吹进竹林能使万竹倾斜。风无常势,水无常形,云无常态,人无常性,以万变应不变,此谓圣人之道也。儒家道家和法家,虽然对世间万事万物看法大有不同,但在一点上的看法却是惊人的相同——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

    郑好点头赞道:“本官虽不赞同夏县尊所说为人当如风的说法,却是认同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古之圣人,聚人而为家,聚家而为国,聚国而为天下!”

    “夏郎君,既然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今日郊游,想必也是为了百姓的疾苦?”曹姝璃冰雪聪明,从夏祥的诗句以及言语中听出了夏祥明是郊游实则还是在谋划什么事情,是以有意主动提出,好让夏祥顺势而为。

    夏祥侧身一看,见曹姝璃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由心思大动:“曹娘子当真聪明,我身为县尊,无时无刻不心系百姓疾苦。人是郊游,心却在流离失所的百姓身上,你看……”

    众人顺着夏祥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佝偻的老人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正在荒芜一片的田地中寻找食物。此处并没有种植庄稼,杂草丛生,能有什么食物可供食用?无非是鸟儿掉落的麦粒或是难以下咽的野果。

    老人满头白发,至少六旬有余,干瘦无力。三四岁的孩童也是瘦弱无比,没有同龄儿童应有的欢快,有气无力地跟在老人身后,不停地低头寻找什么。

    “若是这一大片盐地都可以变成良田,该有多好。”夏祥眼中微有泪光闪动,一老一少,一个应当安养天年,一个正值花样年华,却食不果腹,还在为了吃饱肚子而挣扎,他身为父母官,一县之尊,怎能心安?

    “这有什么,等下我拿出十两银子送与老人和孩子,管叫他们以后衣食无忧,总比我们在此只知空悲切好上许多。”曹殊隽从怀拿出一锭银子,就要下去。

    “不要急。”夏祥拦住了曹殊隽,指向了远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能管得了一老一少,能管得少成千上万个一老一少?”

    远处有一大片茅屋,依稀可见有许多人进进出出,粗略估算之下,少说也有上千人之多。曹殊隽停下了脚步,收回了银子,嘿嘿一笑:“即使是好景常在,怕是也养不起这么多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官府的事情本该由官府解决,不应该由民间人士出钱出力,对吧夏县尊?”

    夏祥敲了曹殊隽的脑袋一下:“让你拿十两银子,你十分乐意。让你拿十万两银子,你就肉疼了不是?如此心量,怎能普渡众生,怎能白日飞升?”

    “我不是肉疼,而是压根就没有十万两银子。”曹殊隽很不服气地翻了翻白眼,“别拿我说事,你家连娘子富可敌国,十万两银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为何不让她拿钱出来?”

    一阵秋风吹来,猛然刮起几处茅屋屋顶上的茅草,顿时引来数人大呼小叫,争相追赶被风吹走的茅草。最终没能追上,茅草被风刮到了极远处,不见了踪影。追赶的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连若涵自小锦衣玉食,何曾见过如此情景,不由悲从中来,无比感慨:“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没想到大夏承平多年,还有百姓生活得如此艰难,想我以前不知节省,白白浪费了多少银两。夏县尊,自今以后,我每月拿出一万两银子捐助贫苦百姓。”

    连若涵此话一出,众人皆大吃一惊。

    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一月一万,一年下来就足有十二万两银子,有些小县一年的赋税都不足十万两银子。

    “不可,也不必。”夏祥却笑着摇头拒绝了连若涵的好意,他双手背后,走下土丘,“如何妥善安置这些流民,本官已经有了对策。连娘子一番好心,可以留待安置好流民之后,再做长远打算。”

    “如何安置?”连若涵见夏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好奇心大起,“快说来听听,小女子很想知道夏县尊的大计是什么。”

    “走,边走边说。”夏祥朝连若涵微一点头,又朝曹姝璃淡然一笑,下了土丘,朝南走去。

    “不是要去茅屋居?”茅屋居在东面,曹殊隽一马当先朝东面走了十几步,回身一看,众人却转向南面,他只好一路小跑又跟了过来,“南边有什么,怎么要去南边?等等我,你们等等我,少了我这个玉树临风小郎君,你们会减少许多光彩。”

    没人理会曹殊隽的自卖自夸,曹殊隽讨了个没趣,凑到幔陀身边,嘻嘻一笑:“幔陀娘子,你说是我和肖娘子更配,还是郑通判?”

    幔陀回应了曹殊隽一个冰冷的眼神:“郑通判过于偏激了,而你……过于轻浮了。”

    “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曹殊隽不干了,“是说我和郑通判都配不上肖娘子了?郑通判,你来评评理,幔陀娘子非说我和你都配不上肖娘子。”

    肖葭回身瞪了曹殊隽一眼:“曹郎君,你能不能安生几分?你看郑通判多有君子之风,淡然如风,从容如松,哪像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我……”曹殊隽被呛得脸色一晒,片刻之后又嘿嘿一笑,“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我是假痴不癫,只为博各位一乐。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夏祥回身看了曹殊隽一眼,笑道:“曹郎君,正好有一件事情落在你的身上,前面有一处瓦窑,你先行一步,前去打探打探。”

    “打探什么?”曹殊隽远远观望,果然前面约有一里之外,有一处瓦窑,他顿时来了精神。

    “若是打探什么还要我说个清楚,你也太没用了。”夏祥有意激将他。

    “明白了,明白了!”曹殊隽连连点头,还回应了夏祥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然后大步流星朝前方奔去。

    “夏县尊是让曹郎君打探什么?”郑好十分好奇夏祥和曹殊隽的默契。

    “只是为了让他有事可做,省得他聒噪。”夏祥狡黠地一笑,“不提他了,且让他去忙,先说说清理滹沱河淤泥之事。”

    曹姝璃掩嘴而笑,她最了解曹殊隽不过了,曹殊隽性格善变则乖张,莫说是她,就连爹爹有时也拿他没有办法,也只有夏郎君可以随意摆弄曹殊隽,倒也是怪了,曹殊隽就是对夏郎君言听计从。

    又一想,别说曹殊隽了,就连她,不也是对夏郎君念念不忘?甚至爹爹在家中也时常提及夏郎君,说夏郎君胸有丘壑,从容不迫,必成大器。不止爹爹,夏郎君还深得李鼎善的赏识、宋超度的认可以及景王、庆王的认同,如此年纪轻轻就名闻朝堂,还被星王视为心腹大患,真是一个让人喜欢又让人担忧的郎君。

    “为何是清理滹沱河淤泥之事?”连若涵不解加不满,“不是说要想法安置流民么?”

    “安置流民和清理滹沱河淤泥,其实是同一件事情。”夏祥朝郑好郑重其事地叉手一礼,“此事下官还需要得到郑通判的鼎力相助才行。”

    郑好傲然点头:“只要于公于私都光明正大,本官断无不力挺的道理。”

    “如此先谢过郑通判。”夏祥继续安步前行,“除了要有郑通判的鼎力相助之外,还需要连娘子、马员外和徐员外的支持才可以行得通。”

    “夏县尊到底有何谋划,快快说来。”连若涵已经有几分按捺不住了,迫切加期待,“只要能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小女子愿追随夏县尊左右,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