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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番外三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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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来的太快。

    华岸一下没反应过来。

    小少年道:“我等你好久了。”

    这话说的,怎么跟私会的时候一样。

    隔着殿门,能看到在里头烧香拜佛的萧夫人。

    他裹着披风,只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问:“等我?”

    “对,等你。”

    萧易水拉他到殿里,里头香火萦绕。

    好长的一段时间他的眼睛都被熏的生疼,后来才渐渐的习惯了。

    小少年从蒲团上拿起一件僧袍递给他,“你试试,这是我母亲照我的身量给你做的,多加了两层棉布,厚实多了。”

    华岸心说:做件僧袍还开小灶呢。

    但是手也挺快,往身上套了套,大小正合适还暖和。

    就是稍微长了一点,要卷裤腿。

    都舍不得脱下来了。

    “多谢夫人了。”

    华岸朝佛像那头行了个礼。

    “不用,我母亲可喜欢你了。”萧易水这家伙总是笑。

    浑身都透着世家良好,父宠母爱的气息。

    他僵了一下,“是吗?”

    那人似乎什么也没感觉道:“我母亲是个很好的人。”

    这两者之间大概是有什么关联的。

    但是华岸,一下子没想明白。

    正想着,进来个大秃驴,说:“这几日要寺庙的师兄弟要在城南搭棚施粥,有岸一同去吧。”

    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这边境的地方本就不富裕。

    这样冷的天气,冻的没粮食,灾民就多。

    华岸应了。

    身侧的萧易水道:“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他把披风披到小少年身上,面色端正的不行,“这么冷,你就别凑热闹了。”

    就一世家小公子,可千万别被那些个灾民染了病才好。

    萧易水朝他笑笑。

    简直必杀技,华岸没说话了。

    想着萧夫人才不会让他去呢。

    他把厚僧袍穿身上。

    等在一旁的那个大秃驴跟他唠嗑,“这萧公子真是有个有善缘的。”

    华岸想:那可不。

    但是不能接话,这些个秃驴都一个样。

    一接话,就说个没完没了。

    通常自个儿也能说上好一会儿。

    片刻功夫,萧易水又回来了,打了把油纸伞站在殿门外,“走吧。”

    华岸挺奇怪的。

    按理说,萧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

    应该宝贝的不行。

    接济灾民这种事,又脏又乱,而且说不定就有什么毛病。

    小少年见他没动,又道:“其实我每年都回去的。”

    华岸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次。

    大概萧家人。

    就特么不太一样吧。

    ……

    飞雪那个飘。

    满城都是雪色茫茫的一片,街角巷尾里蹲着老老小小的灾民,窝在一块取暖。

    连生个火堆,都是件奢侈的事。

    庙里挺节俭的,粥车都靠一众秃驴们推出去。

    飞雪落在光秃秃的头顶上,冷的人至打颤。

    没到城南就被人给拦住了。

    华岸没见过这么多饿的两眼发绿的人,要明抢的,跪下求得,大雪之中所有人的面容都显得很是模糊。

    “有岸。”

    大秃驴喊他。

    萧易水在他耳边轻声说:“都是些可怜人。”

    那么悲天悯人。

    华岸是酒肉笙歌里长大的,多大的灾多大的难,都不过是折子里三两句的事情。

    即便后来跟在欧阳宵身边,算是见过生死的。

    也不曾身临此等幻境之中。

    派粥施药分粮,数量有限,众人做起事情来,依旧很认真。

    华岸其实是不用做什么事的。

    自那日他蒙了层佛光,都是被供着居多。

    这时节的人,在磨难之中,更想有个信仰。

    求佛保佑,求天降福。

    他在这里站着,便是一种心安。

    那位萧公子倒是一刻也没闲着,给断了腿的老人送粥,给两眼泪哗哗的小姑娘喂药。

    细碎的事情做得周到又温情。

    满载雪花飘来的北风,都似乎没有冷的那么刻骨了。

    好些人都认得他,那一声声的“易水公子”在风声重叠着,并不亚于哪一个百姓爱戴的大官吏。

    老和尚说萧易水有佛缘。

    佛普度众生。

    人也可救众人。

    缘分之间,好像也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在的。

    华岸站着站着,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动了,把过老大娘的脉,给小妹妹受伤的腿敷上草药……

    在圣医哪里学的皮毛也并非是没有用的。

    萧易水抽空,抬眸冲他一笑。

    怎么说呢。

    他从小喜欢的是美人如画。

    但这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生来就是为了颠覆你从前所有认知的。

    雪越下越大。

    情况并不容乐观。

    身体不好的老人孩子撑不住,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粥,就冻僵在了雪地里,衣衫褴褛难以蔽体的比比皆是。

    众人都很沉默,侍卫们沉默着处理尸体。

    秃驴们给那个逝去的生命们念着经文,希望能够得以往生超度。

    华岸一连几日,颇有些废寝忘食的。

    那凄惨的哭声和往生咒重叠在一起,忽然让他有些站定不稳。

    欧阳宵说他挺好养的。

    其实他也挺无情。

    华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

    偏生那个晚上的事情,好像全然都忘干净了一般。

    也忘记了哭泣。

    眼前的鲜血和一具具横陈的尸体,忽然让他想起来那一晚,华家老老少少的尸体被堆在一起,清点着人数。

    母亲将他藏在佛堂下的暗格里,求佛:“护住华家的最后一点血脉吧。”

    佛没应她。

    救他的人是欧阳宵。

    风雪催人的街道上,华岸摇摇欲坠,眼前的景象一瞬间都变得十分模糊。

    一个踉跄便往后栽了下去。

    身侧的小少年连忙捞住他,“哥哥?哥哥……”

    ……

    华岸再醒来的时候,睡在榻上。

    整个摆设都十分简约,感觉却并不陌生。

    天蒙蒙亮的,雪已经停了。

    华岸扶着床沿坐起来,床边温着一壶热茶,屋里并无其他人。

    窗开着,微微进来一点冷风。

    他看出去,院里的青竹连片栽成,积雪花去,却还残留着一层冰霜,晶莹剔透的。

    一阵狂风吹来,绿竹纷纷扬起,竹叶落如飞雨。

    小少年在院前练剑,剑锋都染了一层霜雪,衣袂飞扬,眉眼间却有一股浩然正气,立于天地之间。

    华岸坐在榻上,看的有些痴了。

    家中长辈走的路,是一纸书决人生死。

    是唇枪舌剑之间,定天下局势。

    文人大多都看不起武者简单粗暴的处事准则,他也是被洗过脑的。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

    萧易水收剑入鞘,走入房中。

    华岸看的出神,还坐在榻上恍然不觉。

    “哥哥,你醒了。”

    小少年眼中有星光,将长剑挂到墙上,快步走过来。

    刚要喊“大……”大夫。

    华岸便道:“别喊了。”

    “你怎么样?是不是那几日累着?一连睡了两日,还发热难退……”

    “没事了。”

    他一说话,才觉得口干的不行。

    要去起身去倒水。

    榻前的少年已经倒好,端到了跟前,“先喝点水吧。”

    杯子都热的发烫。

    他握在手里,一边转着杯沿一边小口喝。

    一杯水都还没喝完。

    萧夫人带着大夫进了门,“醒了就好,快些让大夫瞧瞧吧。”

    华岸很自觉的伸出手腕。

    许是吃了太久的青菜萝卜,手腕都纤细了许多。

    把萧夫人心疼的红了眼眶。

    他挺过意不去,说:“没什么,就是贪睡睡久了点。”

    大夫看了小秃驴一眼,“多补补。”

    华岸爬起来说,“打扰夫人了,那我先回寺庙,免得老、方丈挂念。”

    差点就把老秃驴说出口。

    好在收的快。

    “哥哥。”

    萧易水喊了他一声,说:“寺里师傅们近日都忙,你回去……无人照顾,还是在我家先住下吧。”

    萧家出银子,搭了处大棚,把所有灾民都聚到一处去,虽然简陋但是足以两人扛过这个冬天。

    大小秃驴们还是每天按时去施粥。

    还有给死去的灾民超度的,的确都挺忙。

    没人顾的上他。

    萧夫人也说:“小师父且先住下。”又唤了小厮来收拾客房。

    华岸看了小少年一眼。

    敢情他这两天都是睡在他房里?

    萧易水接到目光,开口也挺快,“母亲,我这几日连着梦靥,小师父醒了刚好让他给儿念几遍经文,还是睡这就好了。”

    “梦魇睡不好?”

    萧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打小就没梦魇过的,这次……难道是?”

    “母亲。”

    这一声轻唤。

    大概没人受得住。

    “小师父不介意便可。”

    华岸还是懵的,“不会。”

    同萧易水说的两个字刚好重叠在一处。

    小少年笑如暖阳。

    他可能是睡的太久,连小少年的模样都有点重影,散金光。

    萧夫人温柔的笑笑,摸了摸他的头,“你喜欢吃什么,我去做。”

    肉。

    没啥别的爱好。

    小少年接话道:“母亲,我想吃肉。”

    “好。”

    人都走了。

    华岸眼睛还在冒光。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两少年相对而视。

    暖炉生的人隐隐有了汗意。

    小少年问他,“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华岸盯着墙上那柄长剑看,那显然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用的,萧易水却已经舞的很是得心应手。

    这哥哥不好做啊。

    “你也喜欢这柄万钧剑?”

    那人从墙上取下,递给他,“有些重,你小心……”

    声还未落,他接到一半,胳膊都被压的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