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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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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绿真这人吧,在女人里是个异类,她不喜欢胭脂水粉烫头发,也不喜欢名牌,更不喜欢哭哭啼啼憋坏自个儿,有什么她都是直截了当明说,对任何人她都很直白。

    在男人里也是个异类,因为她太感情用事,太“性情中人”。

    这不,谭校长一答应,她立马将委托培训费用升级为每个专业七万块每年!

    相当于每年要花在这个学校的钱就是二十八万之多,如果后期再设立什么奖助学金项目,那更是不可估量,十年至少三百万的投资就这么“放水”出去了。

    明明前一天电话会议里沟通好的是三十二万“承包”十年,她倒好,一次性多花出去十倍的钱!就因为她在谭校长眼里看到了光……这样的理由,对大多数忙于挣钱让资产翻倍的个体户来说,简直是个笑话。

    签署了合同,她婉拒了校方的热情留饭,一个人慢慢的顺着学校大道散步。以前在北京,她总是忙忙碌碌,没时间好好欣赏大自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春天的校园如此美丽,青草茵茵,花坛一圈是红的粉的月季,微风拂来都是温暖的,像妈妈的手。

    看来,小学生作文是最真实的。

    忽然,春风里隐隐有什么声音飘来,像在朗诵什么。她顺着声音走啊走,走到一片红砖墙外,里头确实是有学生在朗诵诗歌。

    她走到墙根下,在一株碧绿的桃树下侧耳倾听。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绿真听得入了迷,情不自禁跟着他们的节奏,嘴里似唱似念,“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眼眶湿润。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这是从旁路过的学子,也不禁驻足,朗诵起来。

    朗诵的声音越来越大,参与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汇成一股溪流,有的女生已经忍不住轻声抽泣。

    一个星期前,写下这首绝唱的诗人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这在年轻人心里,尤其是爱好诗歌的年轻人心里,造成了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痛。

    绿真虽然不算狂热的诗歌爱好者,但因为从小受妈妈和静静阿姨的熏陶,也读过不少诗歌,对这位天才诗人相当崇拜这可是十九岁就从顶尖学府毕业的高材生啊!

    跟她一样崇拜他的青年,不计其数。

    所以,诗人的死才会造成如此轰动,如此沉痛的影响,连石兰省这样落后的“边陲”省份,学生们也在为他送别。

    绿真擦了擦眼泪,今天情绪太容易波动了。回到车上,先吃点干粮,去省厅准备找一下胡峻,看他回不回家,回的话就顺路。

    从工大到省厅,路上基本不堵,也就二十分钟车程。在庄严的大门下,走出来一群穿着制服的男人,她一眼就看见其中高高瘦瘦的某人,半个月不见,好像又瘦了点。

    婚后半年,小两口都胖了几斤,尤其婚后一个月,都是自个儿做饭吃,不用任何技术含量,炖一锅排骨,胡萝卜土豆山药花菜小青菜豌豆尖想吃啥放啥,虽然是一锅乱炖,但因为是俩人亲手做的,煮多少都能吃完。

    直吃到坐凳子上起不来,还要把锅底最后一勺汤你一半我一半的分吃掉,吃完也不洗碗,就在沙发上窝着看凤凰台的午夜电影……这不,一个月时间,体重就涨了三四斤,两个人加一起,那就是小十斤的肉啊!

    绿真开心的笑起来,两个人吃饭真的有害健康。

    正笑着,似乎是感觉到什么,胡峻养这方向一看,看见熟悉的车辆,以为是自个儿看错眼了,仔细看车子和车牌都一样,他揉揉眼。

    绿真趴在方向盘上大笑,刚打开车门,胡峻已经冲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两个圈,“你怎么来了?”

    绿真也搂住他的脑袋,亲了一口,“我来办事呀,你们结束没?”

    胡峻回头,这才发现十几名同事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领导们正“嗯哼”“嗯哼”咳嗽,提醒他注意影响。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舍不得放下老婆,这半个月跟半年一样长,真恨不得案子快点办完,他要回家。

    绿真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还有正事要谈呢,赶紧推推他,“快过去吧,我先走了,哪天能回来提前说一声,嗯……我在家做饭等你。”

    虽然她不怎么会,但也没毒,大不了再来一锅乱炖,只要食材够新鲜,他能把锅底舔干净。

    胡峻重重抱了抱她,恶狠狠地说:“等着,乖乖等我回去。”

    绿真明显感觉到他又,笑得更加得意,赶紧推开,“我走了哟,古德拜。”

    学校这边落实后,村里的动员工作也做好了。

    其实压根不用怎么动员,他才一提这事,家里凡是有孩子的都来报名,有些是确实考不上高中但有一技之长的,有些是原本学习不错但家境困难的,还有的甚至已经在县高中就读了,忽然想要去学技术的……反正,不用交学费,还有生活补贴,毕业以后就能进大名鼎鼎的大河集团,谁不愿呢?

    本来只打算招四十人的,但因为是通过考试的方式公平竞争,年龄放宽到15——20岁,男女不限,来报名的孩子不计其数,最后又多加了一轮面试,每个专业扩充到二十人,一共招到八十人。

    绿真是性情中人,工大的校长自然也是,集团对他的要求答应得爽快,他自然也投桃报李,八十就八十,秋季学期即可入学。

    牛屎沟的孩子终究还是争气,八十个名额里抢到三十五个,包括鸭蛋在内,基本适龄的都上了。其他则是周边村镇的青少年,最大的已经高中毕业,二十岁。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八十个委培生里,居然有四十五个女生,男生只占了三十五人,九比七的比例,在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的大河口,这实在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闲着没事的时候,绿真和春芽上村里挨家挨户的了解过,这45个女孩子,很多都是初中没毕业就辍学的,她们在家里种地,做饭,洗衣服,没个两三年就要嫁作人妇,然后生孩子,偷着躲着生儿子,让她们的女儿继续重复她们悲剧的一生。

    如果没有这次选拔,她们的一生就是悲剧的一生。

    可有了委培项目,她们能够不花家里一分钱的出去上学,学技术,有工作……人生彻底被改变!

    她们刚进村,有女孩听说,早三五成群跑出来,给她们送上亲手蒸的高粱馍,红薯饼,现刨的土豆,车子后备箱都不够装的!

    最让她们感触深的,是考上委培生的年纪最大那个女孩,虽然才二十周岁,可孩子已经会打酱油了!听说当年初中辍学后为了给哥哥换彩礼,被嫁给快三十岁的老光棍,现在考上不用花钱的“大学”,真正的改变了命运。

    不过,等她们去到她家的时候,不仅没得到他们家人的感谢,还被一群老人围着辱骂了半天。

    “我儿媳妇好端端在家干活,念啥大学?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家好!”

    “就是,好端端两小口,她去了省城,那她男人咋整?她儿子咋整?这不是硬生生逼得人骨肉分离吗?”

    “对,秀芳以后成了城里人,怎么还可能回咱们这小村子来,都说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你们干这种缺德事就不怕报应吗?”

    崔绿真:“……”

    难怪这个叫秀芳的女孩子,当初求着她们把年龄限制抬高几个月,她死也要去念书!在这样的婆家,不念书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当然,绿真不跟村妇计较,春芽可不是她那样的软柿子,双手叉腰拿出当年大战刘惠的气势,开口就是祖宗十八代屎尿屁生殖器,把那群臭老娘们吓得愣住了。

    况且,她还上过大学,骂人那是绝对的角度刁钻另辟蹊径,骂出来的话一开始听着只是普通脏话,可听着听着不对劲,呸,内里意思更脏!

    秀芳的婆婆当场就被气得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又是掐人中又是给灌凉水,春芽神清气爽大摇大摆走了。

    这群村妇,只不过嘴巴厉害罢了,拿准了年轻人不敢将她们怎么着。而春芽也拿准了她们不敢把她和绿真怎么着,她们可是家的女眷,真把她们怎么着,这算臭老娘们也担当不起。

    姐俩气哼哼回到家,崔老太忙问怎么了,跟吃了炸药似的。

    “奶你是不知道,那村里的老太婆太坏了,想要拦着儿媳妇不让她出去念书,还怪咱们多管闲事破坏她们家庭,你说气不气?”

    崔老太其实一直知道她们选委培生的事,但没想到能选到这么大年纪,这么复杂的一个,至于秀芳婆婆的阻挠,在农村并不罕见。

    她叹口气,“压迫女人的,往往是女人。”

    绿真给她竖起大拇指,她奶奶真是最英明神武高瞻远瞩的大哲学家!

    “你们放心,这事你们面皮薄,处理不了,让他们村支书和妇女主任去。”姜还是老的辣,村支书和妇女主任代表的可是公社,哦不,是乡政府,乡政府就代表的是国家。

    这些无知无识又野蛮霸道的老娘们最只要啥?土地呗!

    那就拿她们最在意的东西克她们,社会主义国家的土地是分给无产阶级的,她们这么打压迫、害妇女,跟地主老财有啥区别?既然是落后是复辟,那凭啥还要给她们土地!落后就要挨打,让她一家老小喝风去吧。

    这不,大哲学家就是大哲学家,半天时间,秀芳婆婆就不敢耍横了,还得高高兴兴送儿媳妇上学,不然人家婚姻自由,能直接离婚,让她儿子没了老婆,孙子没了娘!

    当然,压制老婆子治标不治本,根源还在秀芳男人身上,他要有主见,要能护得住老婆,他妈又能拿秀芳怎么样?反正学费生活费不花家里一分钱,压根求不着公婆,顶多就是想娃娃的时候比较难熬。

    绿真感慨道:“看吧,孩子就是女人一生最大的绊脚石。”

    气得崔老太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去去去,你孩子都没有,可没立场说这话。”说着,视线就落她肚子上,这结婚都快一年了,咋还没动静呢?

    别人可以说是身体不好,可绿真是小牛犊子的体质,小峻那可是人民警察,身体更差不了……无非就是不想要罢了。

    老太太叹口气,“我不管,现在年轻,你们想怎么玩怎么玩,但三十岁之前必须给我生个重孙,不然我饶不了你。”

    “得嘞!”绿真龇牙咧嘴,她现在才二十五,还早呢。

    可春芽就没这么凑巧了,他们刚结婚,不知道是没想到避孕还是怎么着,愣是两个月就怀上了,年底生了个大胖小子,结果哺乳期还没结束呢,又怀上老二,一生又是大胖小子!

    要说崔家也是怪,绿真她们那一代怎么着的愣是生不出儿子,到了牛牛这一辈,清一色全是男娃,一个女孩也没有。看惯了调皮捣蛋的男娃,长辈们真是分外怀念香香软软的小女孩,就连八斤也会说“咱们家现在是阳盛阴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自从第一批委培生成功入学后,绿真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规划集团未来发展方向,现在别看摊子铺得大,啥都在干,可终究是不精的。

    她想要做一流的工厂,只能寄希望于几个工厂。

    恰好田恬又回国了,这一次是回来打结婚证明的,她跟安杰准备隐婚了,为了支持好友的事业发展,她打算常居国外,但婚还是要结的。

    绿真十分感激她,为了能在两国之间频繁往来,也为了大河集团的发展,她现在已经拿到绿卡了……这份情,绿真都不知道该怎么还,要不是为了大河,她完全可以回国来全家团圆的。

    这不,安杰为了跟她结婚,还得到处打证明呢。

    绿真亲自去上海机场接的她,接到人就直接去的佛山,刚出佛山火车站,出站口正对面大大的“向前瓷砖厂”的广告牌十分醒目。

    田恬笑道:“绿真你们家批发市场做出来的广告方式,不知道现在多少企业跟你们学呢。”

    “我也是跟田叔叔学的,他当年的广告大法用得好啊。”

    俩人都笑了,不过田恬更感兴趣的是:“这向前瓷砖厂,我在美国也听华人说起过,说现在国内大部分装修瓷砖都出自他们家,质量好,还漂亮。”

    绿真点点头。

    “听说老板也是你们石兰人,年轻有为……你说你们石兰人,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们啊,真是人杰地灵。”

    绿真再点点头,表示赞同,顺便告诉她:“这人是我妈朋友,叫刘向前,他老婆还是我妈做媒的呢。”

    “哟,你们家怎么就这么神通广大?”田恬意外极了,抱着她胳膊晃了两下,“上次你说东北做药材生意那个很有名的老板也是你们家朋友?你们家到底有多少朋友啊?”

    绿真继续笑。

    田恬拍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上次在北京食品博览会上卖很好吃的零食那位,你说是你姨妈?”

    绿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对呀,他们家的亲戚朋友就是这么厉害,遍布各行各业,最关键吧,无论做啥,那都是行业内的高手,品牌!

    “我也没办法呀。”她既得意又要装出很无奈的样子,气得田恬在她腰上掐了两把,居然能捏到肉了,顿时惊讶得闭不上嘴,“你……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怀你个大头鬼哦!”她要说是婚后长胖的,她肯定不会信。

    同样是结婚,菲菲的身材保持得可好了,现在虽然怀孕五个月了,可那腰依然是腰,四肢依然是瘦瘦的。

    当然,绿真也不是以瘦为美的,她觉着健康最重要啦。“对了,跟你说个正事儿,股票你帮我卖出去没?”

    “抱歉,回来得急,还没来得及卖,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会感觉股票要跌呢?”

    绿真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有这样的预感吧,还是尽快在夏天之前卖出去吧。”

    田恬应下,她俩这么多年配合默契,她的判断来自于专业知识,绿真的预感则来自于第六感,每次都能配合得天衣无缝,但这一次她是真没发现有跌的迹象,美日经济发展如日中天……不过,外公教过她,当专业知识判定不了的时候,就follow第六感吧。

    俩人来到佛山的电脑配件厂,现在因为越来越多的美国厂家把配件订单交给她们,做这些劳动密集型工作,她们已经轻车驾熟。

    仔细查看过生产线,确保质量达标后,她们忽然发现,有一个车间正在生产的键盘不大一样,上头不止有英文字母,还有汉字?

    刚开始还以为是工人生产错了,后来找许杰一问才知道,这一批只生产了三十多台,是专门为华科院计算机研究中心定做的,听说是为了方便那些老教授们使用。

    田恬眼睛一亮,“莫非咱们国家现在已经有人会用电脑了?”

    “何止是会用,现在正在做电脑本土化呢,键盘只是其中一项……现在单说咱们这儿,没订单也能存活。”

    她手下的四员大将在美国可不是白混的,刚去那一个月,美国工程师以为他们不懂英文,也不懂各种设计组装原理,曾当着他们面卖弄过几次,大咧咧操作的次数更是不胜枚数。

    除了蔡明亮是真的很单纯很新奇的四处乱看,其他三人那都是人中龙凤!

    三个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张秋萍记性好,记图纸,把实验室里大咧咧放着的每一张图纸刻在心里;许杰记电路和各种元配件型号大小,因为他对机械很敏感;张良军在四人里最“木讷”,但他英语听力最好,能听懂外国人说的每一句话,并牢牢记在心里。

    这三个“木讷”的“傻瓜”一样的家伙,回来后啥也不说,只是一有空就聚在一起,把他们各自死记硬背下来的东西,结合当时工程师的卖弄,不断组装,不断尝试,试错,终于,一个星期前,由秋萍打电话给绿真,告诉她好消息。

    “what?他们居然独立组装完成了一台电脑?”田恬大惊。

    要知道,美国人也防着她们呢,无论她们怎么降低身价,怎么许以金钱诱惑,他们都不同意把电脑组装的活交给她们厂。总生产电脑外壳和鼠标键盘,其实跟“核心技术”却一点儿不沾边。

    “对,咱们四员大将不仅成功组装了电脑,而且里头所有部件都是咱们厂自己制造的,你信不?”绿真得意坏了,她就说嘛,秋萍这样的大学霸,许杰和张良军这样的特种兵,可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简单。

    这几个家伙,倒是怪藏得住话,偷偷实验了这么久,居然直到成功了才说。

    当然,更让田恬惊讶的是,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部件是咱们自己生产的,组装是咱们自己完成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咱们能独立生产电脑了?”

    绿真自信的点点头。

    “哇哦!棒极了!绿真你的朋友怎么这么棒呢?以后咱们就不用看鬼佬脸色啦!”田恬兴奋得直转圈。

    经过几天缓冲,绿真已经冷静下来了,“别高兴太早,组装出一台,并不意味着就能批量生产。”毕竟,她也了解过,一台电脑最值钱最核心的部分就是中央处理器和显卡,以及主板,主板他们根据图纸琢磨出来了,可中央处理器却是最难攻克的。

    “CPU?这不是难事,不会做咱们就买啊。”

    绿真不知道啥CPU,她只知道秋萍好像也说过这个词,“可别人不一定卖啊。”

    田恬神秘的笑笑,“你忘了,你好朋友在美国是干嘛的。”

    也不知道她找谁帮忙,是花了人情还是大价钱,第二天就丢给绿真知道联系电话:“你试试看,这是美国专门做CPU的显卡的厂商,关键这销售经理还是华人。”

    绿真心头一动,这可了不得,她知道美国的电脑厂商也不是事事亲力亲为的,别看那么大个企业,其实一台电脑的所有部件都是从世界各地的工厂集结来的。

    有个词叫“资源共享”,她们能做鼠标键盘,并且客户不止那一家电脑公司,那做处理器的,客户肯定也不止那几家电脑公司……绿真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任何商人都是图利的!

    这不,接下来几天,她就抽美国那边的下班时间,给这位华人销售经理打了几次电话,一开始对方听说中国的小作坊需要跟他们买技术含量这么高的东西是嗤之以鼻。可慢慢的,绿真不停的给他介绍国内发展现状,主要是她们的工作,着实惊呆了那人。

    同时,绿真通过他无意间的流露,知道他在国内的亲人现状不太好。为啥?

    因为他父亲当年是跟着国军退到台湾的,只带走了作为长子的他,而母亲和几个弟妹依然在天津,父亲到台湾后与大陆音讯不通,没几年就娶了继母,他为母亲不值,很快跟人偷渡到美国。

    在美国白手起家的几十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母亲和弟妹,可因为父亲的身份和行为,他没办法回去,尤其八十年代之前。而且,他还听同为华人的朋友说过,现在中国很落后,很穷,又很封闭,很……母亲和弟妹因为他的“海外关系”,都被抓起来了,严刑拷打,就为了逼他回去呢。

    崔绿真听得满头黑线,“你那朋友说的是上世纪的事儿吧?”

    路易斯刘振振有词:“你们那里的人不仅恶毒,还愚昧无知,听说你们天天吃狗肉,是真的吗?”

    绿真想起家里四处闯祸的黑牙,这几天不在家,不知道是拖鞋被腰斩还是沙发被五马分尸,那可是花了大几千块的高级货啊!嗯,确实想吃狗肉了。

    她磨着后槽牙:“对呀,不仅吃狗肉,我们还吃孩子,煲仔饭可好吃啦。”

    路易斯刘一开始没觉着哪儿不对劲,可过了一会儿忽然纳闷:“煲仔饭里真有小孩吗?”

    崔绿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大兄弟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待久了,脑袋也秀逗了吗?

    不过,笑过后,她也挺难过的。

    这就是外面对咱们国家的印象吗?作为一个在大陆待到十几岁才过去的人,都能相信那些一听就是胡编乱造的蓄意抹黑,其他外国人呢?

    绿真长长的叹口气,把田恬地址告诉他,让他一个星期后去这个地址看照片,把祖国的大好河山借他看两眼。

    当然,内心里,她也笃定这个路易斯刘是真的想念亲人,他对国家的印象之所以这么坏,完全是由别人灌输的。难怪田恬说她最讨厌国外那些华人二鬼子啦,什么大部分坏话都是从他们嘴里传出去的。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没错,绿真坐着飞机,去祖国的东西南北拍了几十张照片,有城市,有农村,有衣食住行有人物,当然还有她最爱吃的“狗肉”和“煲仔饭”哟!

    崔绿真可是非常较真的人,既然你说我的家不好,那我偏要给你看看它到底有多好!至于做生意,本地精忙着让你心服口服呢,没空,不做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孩子气的较真,居然歪打正着,打动了路易斯刘。在看到照片之前,他确实以为朋友说的就是真实情况,确实轻视过,可在看了照片,又听田恬亲口转述过那边的情况后,他发现自己确实被骗了。

    当然,为了加把劲,绿真问到他当年的故居,来到故居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又问过许多老街坊,辗转很多地方,终于找到他的家人。

    刘母还在世,他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各自成家,安居乐业,虽然六七十年代确实受到一些不公平待遇,但现在都已经摘帽了,当老师的当老师,做生意的做生意,侄子侄女们也都上了大学。

    这样安居乐业的日子,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而且,绿真为了说服他,还给他拍了全家人的照片,给了他家里的联系电话,打不打就看他自个儿吧。

    忙完这一切,绿真彻底放松下来,秋萍每隔几天就要打个电话问,电脑还生产不生产?处理器没到没有?

    绿真总是告诉她别急,时机还未成熟。

    反正,她现在就不急,在家天天好吃好喝撸猫逗狗,十一月里谭校长告诉她个好消息,说现在国内正在进行一场叫“春雨行动”的慈善,希望她能了解一下。

    什么是春雨行动呢?

    通俗来说就是做一些促进青少年成长发展,尤其是保障他们受教育权利的好人好事,最典型的就是盖希望小学,河北安徽等地已经开始出现一定规模的活动了。

    什么“慈善”,什么“青基会”,什么“希望工程”,在这个年代还是稀有名词,可谭校长搞教育的,消息比较灵通,知道她关注女童的教育问题,就给她推荐了。

    一开始,崔绿真也没料到这事会上瘾,她只是随着其他几家国企和各团地委,力所能及的捐点钱。可慢慢的她居然发现,这样的钱花得很有意思,她能看见女童们因为她的钱有书读,有衣服穿,慢慢的她还发现,这种人生成就感是把钱花在其他地方无法获得的!

    于是,1989年年底,大河集团因为捐助希望小学最多而上了各大官媒报纸电视……尤其过年前后,打电话要来采访首席千金崔绿真的人,都快把电话线打爆了!

    黄外公春苗看到了机会,几乎是逼着她接受了采访。

    果然,“民营企业”“乐善好施”“公安大学高材生”“妙龄美女”……无一不是夺人眼球的舆论爆点,崔绿真瞬间成为不亚于明星的大名人!

    她比明星低调,比明星高学历,还比明星漂亮,什么港台的天后歌后影后,在她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因为有种东西叫做人品滤镜。

    春月还打趣她,不行就当明星出道去吧,要是红不了还能回来继承家业。

    绿真很认真的摇头:“不行不行,我肩上担子重着呢!”

    大人们哈哈大笑,现在家里要钱有钱,要名有名,也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她还要努什么力?让她们说,还不如努力努力,赶紧生个孩子。

    崔绿真笑着打哈哈过去,晚上夫妻俩躺床上,难免会说起这个问题。“胡峻哥,咱们再晚几年生孩子怎么样?”

    胡峻尊重她,本来也还没过够二人世界,不想一个小生命打乱节奏,“好。”

    “可是,他们都说你年纪大了,要是再不生就……就……生不出来怎么办呀?”但她好像又听说,男性的生育年龄上限很高的。

    果然,胡峻一把将她压在身下,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怀疑你老公的能力,嗯?”

    很快,室内传来爱侣之间的密语。黑牙被关在门外,忧愁的叹口气,唉,男主人一回来,它就觉着好烦哦。

    春节后,路易斯刘终于来了电话,说他想回国,只是不知道以他的专业技术,回国能做什么工作,什么单位能不怵他的“海外关系。”

    看吧,这老头多可爱吧!

    他就差在脑门上写“我愿意去你那儿上班”几个大字了。

    崔绿真一面憋笑,一面帮他办理回国手续,“放心吧,你来我这儿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总得给这倔老头一个台阶下呗,反正她年轻人,不要面子。

    这位路易斯刘,可不是一般的销售经理。他当年是从基层员工做起,一步步做到工程师,又转行做销售的,其实他销售技能真没啥,单纯是因为恃才傲物,性格又天真得近乎愚蠢,不谙人情世故,做工程师处处受人排挤,待不下去才做销售的。

    他手里捏着的,是真正的技术!

    而且,因为他不通人情世故,少了许多无用社交,在技术这一块钻研得很透,还有许多项专利发明,有他的加盟,至少处理器和显卡主板都不用愁了。

    当然,绿真的一惯策略还是靠人不如靠己,她不惜花重金聘请路易斯刘为永久性技术顾问并首席工程师的前提,就是必须给她四员大将给带出来。

    四员大将们真是没辜负她的期望,学到技术的第二个月,就把“大河”牌电脑做出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年,性能稳定、价格实惠、拥有自主产权和核心技术的大河牌电脑就能面世了。

    然而,她还是太过保守了。

    许杰和张良军是什么人?他们的工厂那都是军事化管理的,一切生产流程都有严格的把关,哪怕哪个角圆了一点点,他们都能看出来并要求返工,这样军队式培养出来的工人,只要给他们图纸,别说半年,一个月就完整的生产出一批电脑!

    这不,这年国庆节,大河集团给祖国母亲献的礼就是一批电脑,售价仅是进口电脑的百分之八十,键盘也很有华夏特色,能不受欢迎?

    第一批五千台刚走下生产线,华科院计算机研究中心就预定了一百台,外加其他机关企事业单位订货,这批电脑它们居然连流到市场上的机会都没有。

    崔绿真觉着,这一年,离她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正文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