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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官油子主持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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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晋梁大人,长兄是吏部尚书,他完全可以当个有实权的官职。有实权,一般指不见得官职高,但能卡人与银钱来往,能收人银子的地方。

    但他不,他在上林苑监任职,是个为皇家管理御花园、牧场和草场或菜圃的地方。从表面上上看,如果他得宠,也是个弄臣一流。

    当然他不得宠。

    世家子有门路却去养花种菜跟马打交道,除了养出优良种马与军政有关以外,别的异花好菜种子,只与民生多相关。

    袁训因为他主动上门,对他略加了解,心底全是好奇。

    见他衣衫飘飘,来做客不是官袍,雪青色滚镶边儿宽袍,长长肥肥的袖子,很有晋人风气。从外貌上看,再有见过他的谈吐,袁训嘀咕:“不是绣花儿枕头,就不想去个好衙门报效?”

    对着袁家院子东张西望,啧啧称赞的梁晋听到,愕然问道:“你说的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袁训走到他身边,索性地把他认真笑话:“难道你也得罪你家尚书兄长,不给你好官儿做?”

    梁晋一咧嘴儿:“嘿!小袁将军,你还是小,”

    袁训就知道他有话说,望了望他。

    清清嗓子,梁晋郑重其事:“不要小看我们这当小吏的,没有我们这小吏,跟地基土似的垫着,将军尚书是怎么高出来的?”

    “可你也不是小吏啊,竟然是个不上不下,难道你喜欢养马?再不然你爱花成癖……”袁训在这里哑了嗓子,想到过了明路爱花成癖的那个人,是柳至。

    梁晋不知道袁训此时心思,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袁训越是带着笑话他的口吻,梁晋越是洋洋得意:“小袁将军,本来我不敢高攀你,但听君一席话,要做大胆人。我说兄弟,”

    袁训一乐:“听完我的话,你就占我便宜,听上去还怪我说的话?”

    “论年纪,我比你大!论资历,我喝的风吃的雨比你多。看看我吧,我就不说你刚才那些话。”梁晋油头油脑,又腆胸挺肚的把袁训好一通教训:“不是像我哥哥那样当尚书,天天摆出脸色才叫忠君,不是像你一样,天子脚下花花地界儿你不呆,跑到关外喝羊血。你真不怕一身是骚。”

    袁训嗤地一笑:“你继续说。”

    “给我听着,你们干的是世人眼里轰轰烈烈忠君爱国,我们干的是柔软细致讨君喜欢。”

    “听上去你跟个内相似的,”袁训哈哈笑出两声,宝珠都说他当兵几年话跟着粗,对面这梁大人又是来道谢的,话还说得装模作样,袁训没忍住,笑骂道:“没蛋的话全让你说干净。”

    还柔软细致……

    “你是一女人吗?”袁训乐得不行。

    梁晋鼓起眼睛,冷笑连连:“小袁嘿!小袁。别圣眷高就眼里没别人。哥哥我今天上门是道谢的,说几句真心话给你说,也在道谢之内。”

    “谁要你道谢了,瞧得起我只管来索酒过茶。”袁训在结交人上面从不含糊,把手一让:“日头毒上来,厅上坐去。”

    这话痛快的梁晋也乐了,跟在袁训旁边去当客人,兴冲冲地道:“都说你小袁混蛋的时候是混蛋,不混蛋的时候是好蛋,果然,你是大大的一个好蛋。”

    “那我到底是好蛋还是混蛋?”袁训无奈,梁晋挤眉弄眼的乐着:“你自己说呢?”

    分宾主坐下,老太太的家人送茶上来,随即退出,小小客厅上只坐着他们两个人。

    “好茶,”梁晋又把茶具看上一看,刚才要说的话就断在那里,浑然想不起来。

    厅上挂着几幅书画,有古人的,也有今人的,其中小二画的一幅大螃蟹张牙舞爪好似活的,梁晋上前瞅过落款,摇头晃脑:“好画也,阮二公子好手笔。”又有几个青瓷瓶子,不是花插,就是梅瓶,现在不是梅花季节,梅瓶空着在那里,也让梁晋说出好句夸赞。

    袁训斜睨着他,脚尖点地有声。

    “主人这是不想待客的意思?”梁晋故意反问。

    “我这是提醒你,除了这地面你没有夸以外,别的东西可全让你夸干净了。”袁训漫不经心。

    听过以后,梁晋大笑出声:“哈哈,不好意思,还有你小袁的人我没有夸,我一直贬低你来着,贬低到一半,就蒙你引我到这里来,就夸上你的东西。”

    对着袁训故意打量着:“这好大个儿的东西,却是什么?”

    “我不是东西。”袁训说过,也是一咧嘴儿,失笑了:“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真心话。这话不听也罢。”

    梁晋在袁训说出自己不是东西时,就一笑归座,恢复几分正经模样。见袁训果然抱怨,梁晋抖抖衣袍,笑道:“刚才全是玩笑话,接下来的才是真心话。”

    袁训大大咧咧,一脸来者不拒,你说什么我都能听:“你就说吧。”

    沉吟一下,梁晋道:“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现在另起开头,从头说过,小袁呐,我家舅爷要拿金子银子谢你,我说不必。”

    “嗯?”袁训佯装瞪圆眼睛,满面让人截了财路模样。

    梁晋微微一笑,他是不正经的时候很不正经,正经的时候又雷打不动。这老世家油子都有的风气,让他演绎个十足。

    “有比金子银子更好的东西……”

    袁训故意松口气给他听,喃喃:“这还差不多。”

    正要摆出重新洗耳恭听架势,冷不丁的,梁晋肃然道:“我为你和我哥哥做个说合的中间人,你看怎么样?”

    袁训正端茶让客,闻言后,先不回话,而是不紧不慢的在嘴里含口茶水,随后,“噗”,喷到地上,对着梁晋愕然面庞笑眯眯:“吓死我了,这话也是乱说的?”

    梁晋望望地上的的茶水,再看看小袁将军的满面坏笑,不但不生气,反而胸有成竹的笑了,甚至自得浮现在面上。

    他往后仰着身子,拖长了腔:“兄弟,当哥哥的痴长你几岁,打架没有你行,写字也没有你行,但这左右逢缘,是你应该学的。”

    “你家那尚书铁了心和我缠不清,你要是不知道,出门打听去,凡是我升官,他都跳脚,我又没踩他痛脚。这事情官场上尽人皆知,别到了你嘴里,就全是我的不对。”袁训理直气壮。

    梁晋似笑非笑:“这就把我刚才说断的话,我给接上去。我说兄弟,你小瞧我的官儿,当我养马种花的没出息,可是呢,你也不想想。你们全是当大差使的人,往上回个话,不是惹得天颜喜悦,就是天颜大怒。”

    袁训慢腾腾嗯上一声。

    “这就得有人哄不是?谁来哄呢?就得我们这小官儿的,干的不是军机大事的,哎,今天这花儿开了,异种名卉,外邦来的,水土不服的,我给弄好了,送上去看看,再大的怒气,让你们惹出来的,也是喜欢了。都说南桔北枳,但到了我们手里,到了天子脚下,它不服也得服,不长也得长,不开花也得开花,”

    袁训大笑:“武则天洛阳贬牡丹,那时候没有你,所以牡丹遭冤屈。”

    “你甭插话,听我说完。就这样,你们惹出来的气,我们给平了,你们弄出来的事情,”

    袁训盯住他:“怎么样!现今一堆一堆子的事情,你牵匹马来就给解开?”

    寂静片刻,梁晋不干了:“你小子怎么骂人呢?我来给你解事情,你说牵匹马来?”袁训忍住笑,摆手道:“好好,我说错话,你还有什么,我听着呢。”

    “所以有惹事儿的,就有和事儿的。就像你袁将军外面吃了败仗……”

    袁训也不吃这话:“你也别骂我。”

    “就说比方,”

    “没有这比方。”袁训寸步不让。

    梁晋搔搔脑袋:“那,比方说,王爷吃了败仗,”

    袁训又吭吭笑出来。

    “王爷吃了败仗,伤了兵马,派你小袁将军回京里来讨粮草要兵马,”

    袁训纳闷:“这种事情你不说上我不行吗?”

    梁晋笑容满面:“比方说,有你,你回来了,面圣去,你说打败了,这事儿多丧气不是?皇上本来要恼,要打你板子,”

    袁训没好气对着他。

    “后来我送盆花儿去,异种名卉,南桔北枳,开得好,皇上消了气,就不拿你是问,你说我这官儿倒有多重要?”梁晋笑嘻嘻。

    袁训翻眼对着屋顶子,抱臂不理他。

    “所以……。”梁晋却不容袁训不出声,又开口唤上一声,袁训打断他,眸子正常回来,半真半假的道:“你就直说吧,绕弯子敢是不累?”

    梁晋哈的一声笑,欢快地从椅子上站起,对着袁训走上一步,低声下气的姿态,语重心长的言语:“我这等人你都离不了,何况是我家哥哥,那么大的一个尚书,再对顶着有什么意思,听我的,说合了吧?”

    袁训琢磨琢磨:“这就是你的谢礼?”总觉得哪里不是滋味儿。

    “那你要什么,我让舅爷办去。”梁晋陪笑,嘴巴几乎凑到袁训耳朵上。袁训把他推开:“又内相上来了,坐回去才好说话。”

    梁晋依言回去,见袁训若有所思,知道自己的话已对他起作用,起多少不知道,但总是起的,这就慢悠悠喝起茶来,不着急的催袁训说话。

    半晌,袁训淡淡出声:“本来呢,我是不用买尚书大人的帐,”

    “但也膈应你是不是?”梁晋为袁训大打抱不平,说得他家哥哥好似多讨厌:“就像柳家,多讨人厌呐。他眼里没有你小袁,兄弟,你要愿意,柳家我也为你说合。”

    袁训才要啐,梁晋话飞快,不容他话出来:“但犯得着吗?他家现在不如意的事情正多,狗急跳墙似的,上赶着给他们面子,这没天理了。要说合,也是他家先说话,我这话对吧!”

    袁训屏住气,有点儿明白什么,慢吞吞地道:“你家尚书大人托你来的?”

    “没有的事儿,怎么可能呢?我哥哥多傲气的人,你小袁也一样。傲气对上傲气,只有我这下得去气的人,才能为你们说合,”梁晋笑容可掬:“这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人,比少一个人好,对不对?”

    “好吧,”袁训总算肯松口,笑道:“我主要是给你面子,给你神神鬼鬼的面子,听人劝吃饱饭,你要说合,我权且听之。”

    梁晋一拍大腿,乐道:“好,那你写幅字儿来吧,我带走。”

    袁训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透着狐疑的神气:“你再说一遍?”

    “这事儿啊,”梁晋没说以前,自己先笑得不行,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足的很开心。

    他连说带手上比划:“我家哥哥,爱的就是好字好画。我寻思着为你们说合,得你满意,还得他愿意。”

    袁训很想说不愿意就算了,但有人说合总不是坏事,就没张口。

    “本来我说,以你名义,我出钱,给他送个女人。”

    “我呸!”袁训就地就是一口。

    “别急别急,我家尚书不是那爱色的人。后来我说,以你名义,我出钱,给他送几样子玩的。”

    “我呸!”袁训又来上一口。

    “别急别急,我家尚书不是那爱铜臭的人,他爱的呀,就是好字好画好诗,今人中他不要女人不要钱,也要喜欢的人中,有一个人就是你。”

    梁晋一口气说完,对着袁训眨巴着眼睛喘气,那意思,现在可以明白,我说女人和钱,不过是比喻你的字更好。

    袁训自然一听就懂,虽然这是恭维他的字,但袁训还是黑了脸。

    他这边面色一沉,那边梁晋慌手慌脚模样。袁训板着脸:“你说完了?”

    “差不多了,”梁晋呵呵。

    “那该我说了?”袁训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梁晋搓着手:“呵呵,我听着呢。”

    “这事情我吃亏!”袁训斩钉截铁。

    梁晋犹豫都没有,回答就出来:“让我家尚书也给你小袁回一幅字,”袁训不错眼睛望着他,像要从他脑袋里挖出他还没有说完的来意。

    “名士唱和,是天下乐事,你小袁有文才,我家尚书惺惺相惜。我家尚书有几笔工笔画好,你小袁也能赏识,”梁晋说得口沫纷飞,不像个上林苑监种菜的,倒像个大街上卖白菜的。

    对于他这样的回答,袁训也不意外:“画呢?”

    一幅已经裱好的画,打梁晋袖子里掏出来的。因为已经裱好,就有上下两道轴,能在袖子安放到现在,这画不可能太长。

    约有袁训的巴掌外加一指长,宽也差不多就这样,上面是活色生香的一大朵子牡丹。

    “牡丹真国色,任是无情也动人啊,”梁晋打迭起精神,看样子又要来上一出子自我吹捧,袁训止住他,把那巴掌大小的牡丹看来看去,把浓眉深深的拧起。

    梁晋陪着个小心的脸儿,话却愈发的洒脱:“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有话直说,我还在这里呢,”

    “这画是给我的?”袁训暗中掂量一下,梁尚书的画在官场上小有名气,这画是不错的,就是少两样。

    梁晋赤眉瞪眼:“我专程送来。”

    “那你拿走吧,我今儿也没功夫写字。”袁训把画卷卷,看似散乱,却不是胡乱而卷,带着小心怕揉碎那画。

    不然以袁将军的,一把就捏碎了。

    往梁晋手里一塞,袁训昂着下巴,一言不发。

    梁晋慌了手脚,把画重新打开,嚷道:“这不是挺好,这牡丹跟真的一样,我都想簪脑袋上了,你小袁又犯的哪门子病!”

    从他和袁训走动,不管袁训是在圣眷头上,梁晋从不气馁,不管袁训是在风波当中,梁晋也不高抬眼眸。

    这就牛皮糖似的粘过来,不是说好话,而是气呼呼的理论:“给我说清楚,这画哪里不好,你敢说吗?”

    这送礼的活脱脱是别人求他。

    袁训一把揪住他衣襟,梁晋才老实三分,但一反手,把袁训衣角也握住,呲牙咧嘴怪相一堆:“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了,我就坐你家不走,你管饭!”

    “我管得起饭,管不起无赖。”袁训凶狠责问:“既然是送我的,上下款在哪里!”袁训冷笑:“这是你家尚书画废了不要的,要拿去烧火,你从他家厨房里捡出来的吧?”

    梁晋一跳八丈高:“废话!这是他昨天晚上亲手画的,我看着的,这月下的牡丹,和白天的牡丹不一样,你难道看不出来……”

    袁训斜斜而笑:“哦?原来是昨天晚上亲手画的……。”

    梁晋猫咬掉舌头一样,带出一脸的后悔,打个哈哈:“我说错了话,哈哈,你要上下款不是,你看这里,”

    两个手指粗细的小纸条,这纸条要放在地上,一般人都忽略不计。展开来,一道是上款,呈袁将军指正。一道是下款,某某梁,下面还有个小印。

    袁训倒抽一口凉气:“难怪他是尚书,这事儿做得谨慎,放眼京里谁能相比。”

    旁边那个解说的很是卖力,唾沫星子横喷:“你要是不答应,画送你了,可就没有上下款。”再用手比划:“你要是喜欢,这上下款往画上面一贴,你看,这就诚意十足。”

    袁训也很想喷他一脸,没好气道:“那传出去还成了我私下里爱他的画,我……”都找不出来话骂他们,迸出来一句:“你们兄弟俩怎么这么讨人嫌。”

    “长辈!小袁,说话客气三分,什么叫你们兄弟俩?这话不是你说的。我家侄子和你一个辈分,同在太子府上当差,同在军中。”梁晋一本正经,拽着袁训往外就喊:“这家的侍候人呢,你家将军要写字,笔墨纸砚侍候着。”

    袁训让他气乐:“看上去你俨然一个通家好。”

    文房送来,墨是梁晋亲手研的,眼巴巴的候着袁训落笔。袁训想也不想,提笔就是一个字。

    好!

    “好!”梁晋跟着大喝一声,约摸着袁将军也不会再多写一个字,随即滴水不漏:“上下款儿。”

    对着他皮头皮脸的笑,袁训另取一枝子细笔。那笔细的,大多是勾勒线条用的,闺中常用来描花样子,写出来的字,不比苍蝇大。

    上面写的是,得尚书画有感。下面写上自己名字。

    梁晋也抽一口凉气,他是个近视眼,苍蝇大小的字,他看不清楚。把脑袋往后面仰,再往后面仰,袁训接住他:“你别摔着。”

    随手把笔一抛,袁训袖手得意:“给我画朵儿花,我还你一个好,就这样吧,不要我可收起来。”

    梁晋牙疼似的挤出来话:“你还真是不吃亏。”

    “爱要不要!”袁训眼睛对天。

    “要,我为什么不要?”梁晋捧过字来吹着,没有三两口,又失火似嚷着:“印呢,你的印呢?”

    袁训让他为难住:“字就一个,上下款跟蚊子哼哼似的,你让我把印盖哪儿?”

    “那就是你的事了,不然,你重写一幅大的,像老猪哼哼,”梁晋热心的出着主意,但手急眼快,把那幅还没有干透的字拉到近自己。

    袁训伸出个小拇指对他比划一下,嘟囔:“这个忒小。”又伸中指:“这个又忒大。”无名指亮出来,在墨汁里按下,在字下面按下一个指印。

    “小印,天生,随身带的,这辈子错不了。”

    “啊?”梁晋又差把脑袋伸到指印上面,沮丧浮上来:“好吧,我认栽。”把指印也吹干,不放心,另取一张纸按按,一点儿墨也不会走,收到袖子里后,欣然在眉梢上出现,另一只手握住袁训的手,一个东西滑到袁训袖中。

    “走了的,我说晚辈啊,哪天出来喝酒,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梁晋嘻嘻的脸又凑过来,低声道:“小倌儿有小倌儿的风情。”

    一口口水把袁训呛住,干咳几声后,对梁晋板起脸:“不必,我认得大倌儿,一点儿风情也没有。”

    跟黑铁塔似的,他要是有风情,袁将军愿意拿脑袋撞墙。

    梁晋是认得萧观的,但这会儿话往下三路里走,怎么敢往尊贵的小王爷身上想,道:“那换个地方,你喜欢什么……”

    絮絮叨叨好一通,才把他送走。

    拐回来,袁训袖子里倒出来东西,见是一块金刚钻,现在叫钻石的东西。雪白晶莹,在日头下面几近透明。

    天朝不产这东西,这东西在古代大多是外来的,加上个长途跋涉,也就珍贵起来。

    这才真正是丽妃家里的谢礼。

    袁训心想这算是解决一个难题。小袁将军是愿意和很多人都和平共处,不过在今天以前,他也没有担心过梁尚书是真的。

    但这样,不是更好吗?

    见到廊下那抹丽影时,袁训开开心心地叫:“宝珠,给你个东西玩,”把金刚钻在手里一抛一抛的,闪出许多璀璨来。

    ……

    和大街上的春日融融相比,柳家的大门昏暗幽无边际。进进出出的人,不管是强打笑容的,还是没心没肺的,都有一种灰颜色。

    心情不佳,就是这种神色。

    柳至门外下马,才带出不少生气。

    他家七房里的叔叔过来招呼,一撩袍角儿,跟个跟班似的,走到柳至马前面,热络的招呼着:“今儿可忙不忙?我听闺女说了,太子这几天心情不好,可不你就是个大忙人,遇事情还是亲戚靠得住,凭他多少太子党,都没有你是太子至亲,最贴心不是?”

    柳至*给他一句:“我们家就是亲戚,才这么倒霉的吧?”

    噎得当叔叔的一滞,见柳至往里走,又跟上去:“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亲戚也有不走动的时候,但关键时候,还是亲戚,你说是不是?”

    他把眉毛扬几扬,满面沉思:“要说袁家也是亲戚,就是他这亲戚能呆得住多久,这倒不知道。”

    “你别提他!”柳至别扭上来,甩开大步往房里去。当叔叔的追不上,在后面道:“哎,我这不是想到你们俩以前有交情,”

    说话声传到正厅上,柳丞相面容抖动一下,他还能硬挺,目光还有犀利,但转动间已不灵活,看着柳至进来。

    几个本家的长辈迎上去,把柳至往正中间的椅子上按:“你坐这里,现在是你当家。”正中那楠木红漆铺放金线椅垫的椅子,熠熠闪动金线光,和以前一样,等候主人到来。

    这是象征柳家一家之主的位置,这个一家之主,不见得是族长,而是掌握家族方向的那个人。

    柳至从答应长者们的建议,决定承担起来那天,还没有认真坐过这把椅子。此时椅子平静摆在那里,但对柳至却生出威慑力,让他停下步子,凝视端详。

    进房前的眼角一扫,房里有哪些面庞都在心中。以前柳至是和他们坐在一处,甚至谦虚的往后面坐,因为他年纪不大。而今天要当着他们的面,坐到那中间去,把丞相以前的位置彻底占住,柳至内心升起一片热腾腾,但就他自己来看,也不清楚那是喜悦,还是不安。

    如果是不安的话,这就来了。

    “且慢!”

    几个人匆匆从外面进来,一个蓝色锦衣的中年人,让簇拥进来。

    他生得鹰钩鼻子,眉头是浓黑的,但有压沉之感,一看就是个多思虑的人。柳至见到他像是不意外,但柳丞相脱口而出:“老四,怎么是你?”

    这位是柳丞相的族弟,在他的房头排行为四,这位四爷名叫柳重逊。

    随着柳丞相的话,窃窃私语声也就起来。

    “他不是守祖产?”

    “没打招呼他就过来了?”

    柳家的祖产不是指京外面的那个,是好几代以前的——此时京里的世家,最早最早都不见得是京里人,也是后代子孙考取官职,在京里安下家业,发展壮大。往前追溯,大多如此。

    冷哼一声,柳重逊进来,在他后面,和他一样风尘仆仆的,是他的儿子和老家的侄子们,清一色的年青人,也就是种强健力量。

    迈步进来,柳重逊大声道:“柳至年青,他不能掌家事。”

    柳至扬扬眉头,嘴角挂出点儿轻蔑,一言不发。

    柳丞相火了,他在家人面前余威还有,更何况过来的是这个柳重逊,他最不喜欢的人,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你说话倒更好!把圣眷折腾没了!”柳重逊针锋相对,不客气的骂回来:“丞相!多年前你不许我这一房进京,你说我们这一房没有一个能出息的。不错,我这一房当时没有你强,我们老实守祖产,但现在呢,你还有什么话说!”

    在房中长者们面上转一圈子,有几个人干脆地把眼睛转开不看他。这都是几十年前柳重逊进京赶考,对他羞辱过的人。

    他们不喜欢柳重逊的原因,柳重逊的母亲,是个妾。

    大宅门里的轻视,对与错,这建立在古代制度上没有准则去批驳,但这是种习惯,这句话没错。

    柳重逊瞪视的那些人,全是正根正苗那种。也因此,他们恨他,他也恨他们,都有不能相容之感。

    他的骂,虽然尖刻,但不是轻易给把柳丞相给打倒。丞相经风见惯雨,才会不把宫里许的亲事放在眼里,现在更不会让几句话给吓退。

    丞相不和他对嘴,和他对嘴有*份,一针见血的问:“老四,谁知会你来的!”

    剑拔弩张的柳重逊,是有备而来,哑了哑嗓子。

    “名不正则言不顺,”柳丞相一语双关,又把柳重逊是妾生的有意无意间点出来,再看柳重逊,目光对着一个人,满面的疑惑和询问。

    那是柳至进门时,就招呼他的叔叔,叫柳端之。柳重逊的名字,都不是随家谱上的,不过谁又在乎呢?

    他是打小儿就送回老家的,走的时候只有乳名,开蒙上学时起什么名字,京中无人过问。

    这两个人眼睛对上,柳丞相沉下脸。柳端之是他比较看重的族弟,才把他的两个女儿送到太子府中,而太子也接纳。

    柳丞相一直到现在心里不倒,就是不管太子拿下柳家多少官员,也没有去保丞相官职,但丞相说送人给他,太子殿下还是笑纳的。还有英敏殿下是太子妃的骨血,总没有天绝地绝。

    没绝到无生机,丞相就不会心死。这不仅是对官场上,对任何事情都有逆转可能。

    柳丞相可以容纳长者们撺着柳至当家,柳至也是他看重的人,却不能容忍京里出事,老家也赶来人,看笑话都不行,何况柳重逊来势汹汹,跟来的人都带着不怀好意。

    这就喝道:“端之,是你让他来的!”

    不然谁会把京里的事情往老家里说。

    柳端之搪塞不过去,支支吾吾地道:“这不是,多个人手,多个人商议,多个……”

    “当当当!”有一个长者敲打水烟壶,讥诮道:“还多个饭桶多张嘴,”

    柳重逊气得浑身颤抖,他可以讽刺柳丞相,却不敢任意得罪长者,对着柳端之就骂:“你说京里乱了套,说等着老家来人商议大事,家里族长吓得一夜没睡好,不容我们多收拾,就打发我们上路……”

    让他骂过,柳端之的话反而流利,对长者们挺挺腰子:“是啊,多张嘴,多个意见不是。”

    “什么事情要来一堆人出意见!”问他话的人是柳至。

    柳端之对着柳至才叫客气,堆上笑来:“至儿啊,”他谄媚的笑让柳至从脑袋麻到脚底心,见他还要走上来,估计不是揽肩膀,就是要亲近,忙往旁边让让,压着恶心:“有话您说。”

    “这孩子,小时候和我不是挺亲,大了就变古怪。幸亏是我知道你,换成别人还不以为你受太子器重,架子大了。”柳端之笑骂着,给自己解了解尴尬。

    柳至不愿意亲近,反而怒目于他。柳端之就直说:“咳咳,啊,这个,我女儿最近颇蒙太子殿下宠爱,晚晚都在她房里,小的那个,也是太子殿下极喜爱的。柳家一门,这就不用太担心。但是,”

    一堆眼珠子都集中过来,准备听他的“但是”。

    “名分相关啊,是不是,做个调整?”

    这房里可算是一堆不笨的人,有曾经风光的丞相,老经世事的长者,机灵的年青人,但都硬没听出柳端之这话有什么意义。

    大家相对茫然。

    你女儿讨太子喜欢?不能讨太子喜欢,还送她们进去做什么?

    什么叫名分相关?

    一个长者缓缓问出来:“难道太子殿下想给她们个什么名头?”

    柳端之喜不自胜,让这一问搔到痒处。晃脑袋歪脖子抖动肩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喜欢得乱动,亏他骨头架子倒也结实,没让自己晃散掉。

    “你这又是什么病!”柳丞相怒斥。

    “大的那个,她有了!”柳端之的话这就一古脑儿的出来。

    如果说别人还没有明白他的话意,那他接下来的话嘻嘻哈哈:“名分相关,哈,名分这就不一样了,”还神神秘秘的道:“也许,是个男胎。”

    柳至算算日子:“不对吧,这进府就没多久吧。”

    “找的老稳婆,从没有算错过,她肯定说是有了。”柳端之高昂着下巴,如果是个鹰,随时都能飞那表情。

    柳至明白过来,鄙夷地道:“您这是见天儿的让人诊脉算出来的?”

    “就算看错了,这天天在我女儿房里总是没事,不是大的侍候,就是小的侍候。而且她们可以到太子的书房里,”柳端之趾高气扬:“就是太子妃最得宠的时候,也不能办到!”

    最后这一句,才是一闷棍敲到柳丞相脑袋上。他胡子一撅,气不打一处来。从过年到今天,近半年的几个月里,可以算是内忧又外患。再次祸起萧墙而起,丞相一步奔到条几旁——客厅里多放个条几,摆着掸拂尘、座屏花插等物——抽出掸子来,对着柳端之冲过去。

    “我打死你个王八羔子,反了你的,”

    柳端之对丞相是有忌惮的,才不惜去信老家,把和柳丞相最不和的柳重逊弄来。此时见柳丞相大怒,内心先就乱了,再一愣神,就挨上一记,往外就跑,手攀着廊柱子贼快,声嘶力竭地大叫:“杀人了,丞相杀人了,快来人啊……”

    “王八蛋!”柳丞相破口大骂。

    骂声从外面进来,一个兄弟怯生生:“丞相骂叔叔是王八的蛋,这不是把我们全骂进去了!”他们不同一个祖父,也同一个曾祖父,再不然,同一个祖宗。

    另一个兄弟平时就俏皮,这就伸头往外面看:“也许丞相骂的是一代王八的蛋,我们和叔叔不同曾祖父,到他那儿是王八蛋,我们全不是。”

    “一个祖宗出来,还有两种蛋?”提问的兄弟糊涂掉。

    他的老子也在这里,这就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对着他一个漏风大巴掌,跺脚大骂:“滚!不长进的东西,白长成人!还当你们能中大用,这不如三岁孩子!回房里跪着去!”

    房里骂声,房外也是骂声,柳至听不下去,跺跺脚出房。“至儿,”他的父亲跟上来:“你去哪里?”

    “您听听那房里还是人话吗!”柳至吼道:“有我在一天,谁也不许打这样的主意!”他的爹离他最近,没有想到儿子骤然咆哮,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对着儿子怒容:“我说你对着我吼什么!”

    柳至头也不回的走了。

    吼声传到院子里,正在追打的柳丞相原地僵住,怔怔的,老泪不打招呼似山崩海啸般油然而出。他手中的鸡毛掸子,和他的思绪一样,在风中凌乱不已。

    而他面前的那个,柳端之见到丞相不打他了,停下来气喘吁吁,用袖子抹着顺脖子流的汗水,苦口婆心模样:“换个身份怎么了?就换个身份,都是姐妹,谁会不照应谁?丞相,你老了,一个袁家就把你拉下马,皇上让你养老,你以后就养老就行了,诸事可以交出来了,”

    这些话让柳至听到,他只恨自己耳朵太好,今儿是顺风,怎么还能听见,就更闷着头,走得更快,躲避似的回他的房。

    柳至的夫人不在,大家子住在一起,丈夫出了门,无事就窜个门。柳至心想可以安静安静,但家里的消息传得太快,没一会儿,夫人回来,满面惊慌失措,只靠着一口气就回房的模样,扶着小几大口喘气。

    柳至皱眉:“有鬼赶你的脚吗?”

    柳夫人不理会他,平息下来,珠泪蜂拥而出:“是真的吗?叔叔说妹妹们有了?”

    “有个屁!”柳至正为这事生气,听到这话就暴跳:“才进府多久,就有就有了!按她从进府那一天算起还算不多!”

    柳夫人这就不再哭:“对啊,并不是一进府,就侍候殿下的。”抹干泪水,生出笑容叹息:“太子妃殿下也不容易,自己家里人再生事情出来,她该多伤心啊。”

    出来一个主意:“不然,我去劝劝她?”

    “爱去你就去,别来问我。有什么好劝的,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弄好,就等着别人劝。”柳至现在是听到谁都烦,这房里不能清静,就摔门出去。

    “砰!”

    一声把柳夫人从对太子妃的关心中惊醒,柳夫人也和她的公爹一样,诧异而且隐隐生气:“有气你这是对着谁撒呢?”

    柳至听不见这话,早走下台阶。牵马出门,不知道往哪里去。难得的这一天没差使,就装一肚子气。换成以前,不是换苏先就是找袁训,现在袁训不能找,就去找苏先。

    苏先当差呢,晚上在城门口儿让柳至截住,扯到熟悉的酒馆里,听柳至倒他满肚子苦水。苏先哈哈大笑:“大家里的,世家子弟,哈哈,你们就这德性?”

    这是个幸灾乐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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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情人节没祝福,晚来的祝福哈哈,祝腰酸背痛早早缓解。怕忘记元宵节,再提前祝元宵节都进财滚滚。票子。